记不清从何时起,又是由于什么缘故,我固执地认定,在人前流泪是一件极没有骨气的事情。
纵然多次从旁人的口中听过类似的说法:父母和老师最见不得我们哭,故而,没有什么问题是一汪眼泪解决不了的,但是,我始终不愿用软弱的泪水去换取同情。
话虽如此,可就算是最坚强的人也会遇到无法忍耐的时刻。譬如,当各种情绪交杂在一起所造成巨大的、激烈的混乱,瞬间击溃了全部的理智与信念时,泪水便再也忍不住了。
记忆所及,我曾有过为数不多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哭泣的经历,而今日之举,可以算得上是其中最令人费解的一回了。
即便是有着二十余年丰富的教学经验的班主任,也无法理解我如此伤心的原因,于是只能一边安慰我,一边往我的手里塞纸巾。
我拼命想要止住泪水,无奈越是逼迫自己,越是觉得心酸。兴许是不忍心看见我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班主任特许我提前回家,以便有充裕的时间和父母好好商量更改志愿的问题。
在班主任的护航下,我顺利地离开了学校。然而,我并不打算把这意外收获的大半小时的自由浪费在和我的父母作无意义的交流上。
毕竟,和许许多多父母一样,我的父母只会空谈努力学习,考更高的分数,而从未考虑过要如何帮助子女规划自己的未来,譬如报考什么大学、选择什么专业。
多亏了敬夜航舅舅的朋友请客,我得以把原本准备用于昨晚玩乐的钱省了下来。
难得口袋里有钱,我决定去前不久光顾过的那家咖啡店里静静地坐一会儿,独自整理脑中凌乱的思绪。
在考虑报考什么学校之前,我必须先选择适合自己的专业。关于如何选择专业,无外乎遵循两个准则,一是自己的志向,二是旁人的愿望。
用不着自我审视我也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平庸之辈,没有爱好,也没有特长。
由于眼界的局限性,常常只懂得人云亦云,随波逐流。在这个人人都能谈梦想的年代,即便把话语权交还给我,我也不知该从何谈起。
简而言之,我对未来要从事什么工作没有任何想法。我固然幻想过要像徐阴曜的妈妈一样开一家自己的咖啡店,每天在由音乐、咖啡与甜点所构筑的美妙世界中悠哉地工作,偶尔发发呆,享受片刻的闲暇,然而,通过网络我惊讶地发现,莫说是开店的启动资金,单是学习相关专业所需的花销便足以把我劝退。
在职业选择这个问题上,我的父母少有地表现出莫大的宽容。找一份稳定的、能养家糊口的工作便是他们对我全部的要求。
毕竟,凭借他们对我仅有的了解,指望我在事业上取得一番成就无疑是不切实际的。
至于何谓稳定的工作,恐怕连他们也说不清楚。服务员给我端上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把我从沉思中唤醒。
望着对面空着的座位,我不由得想起了敬夜航。虽然我们花了不少的时间去讨论填报志愿的事情,然而可笑的是,我至今仍不知道他的最终选择是什么。
我固然没有问起,可他也无意告知。我突然醒悟到自己是多么的愚蠢与荒唐,竟在对敬夜航的未来规划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一厢情愿地去报考一所陌生城市里的大学,为的只是能时常见到他。
不仅如此,我还因为自己的付出没有得到回报而感到委屈万分,殊不知他极有可能对我所谓的付出不屑一顾,乃至认为于他而言是个极大的困扰。
平心而论,倘若能在新的城市开展新的生活结交新的朋友,谁还会稀罕我的友情?
想到这里,我又是一阵揪心难过,泪水不争气地滴落到咖啡里。要是被弦乐团的旧识们知晓了我的这些想法,也不知道她们会如何挖苦笑话我。
不知怎么的,我的心里突然浮现出这个念头。记得从前在我们讨论选科的时候,辛恬也曾为是否要跟杨帆一样选物理而烦恼。
烦恼固然相似,然而,我却不像辛恬一样能理所当然地向旁人倾诉,毕竟,在敬夜航的心里,我除了是他的一个普通朋友以外,什么都不是。
如果换做是星媛,问题就变得简单多了。我深信,她会选择和她的父母一样从医,即便因此不得不和徐阴曜分隔两地,她也不会更改自己的决定。
回想起来,正是她内心的这份坚定,让众人不由自主地去信赖她,令哪怕心高气傲一如弦乐团之流的女生们也心悦诚服地簇拥在她周围。
作为星媛的好友,我自然希望能继承她的遗愿,成为一个救死扶伤的医者,然而,众所周知,医学的录取分数从来都是我等成绩平平的学生所高攀不起的。
即便有星媛的辅导,我仍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考上,更莫论而今的我只能孤军作战了。
不知不觉,杯中的咖啡已经见底,眼看窗外暮色低垂,我叹息道是时候要回家了。
要不,就改为报考本地的师范大学吧……无论应付谁的提问,这个答案总不会出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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