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西柳喊了一声她的名字,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祝栖迟走了,这很合理,至少比预定计划晚了整整两周,花时间帮他抚平伤口,用温柔的语气说她爱他,所以他并不感到受伤,或者失望。
“我把脚镣给你解开。”他看到她脚腕新磨破的伤,歉疚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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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祝栖迟点点。“我受够自己的厨艺了。”
“我真蠢。”他的额抵着她的额,看着她眼里反映出的自己眼泪纵横的面孔。“对不起……我真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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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给予的东西,不论多少,都能让他很快满足。
“钥匙给我就行。”她说。
所以她要在什么时候离开呢?至少在黑衣女郎找上门前?一个月,一年,一辈子?先不提只能在六十平方左右的空间活动的种种不便,长时间待在这里也不太现实,让她想起和哥哥的尸在仓库共的那段日子。钢铁般的意志或许能抗住剧痛,但饥饿,是另一种东西。它啃噬你的脑髓,啃噬你的理智,轻而易举。起先你以为自己得住,因为胃只有钝钝的痛感;逐渐地,饥饿会进化,为了吃到一小口东西连杀死亲人都愿意,那时就意味着,你的灵魂已被饥饿侵蚀到腐烂。
禁地低下蹭了蹭她的手心,然后从脸颊一直亲到锁骨,像贴在主人边黏黏糊糊的小狗,发出轻轻的呜咽声:“还想听……夫人……”
也许是因为昨天夜里的梦――发肉烧焦的气味。也许是因为连续不断的冷雨,还有她看着他上的伤却什么事也干不了的愠怒,祝栖迟觉得疼。她开始数起死在她手里的那些人。
我真蠢,蠢透了。颜西柳突然惊觉。因为一个人也不可能在对黑暗毫无涉足的情况下,理解另一个人的黑暗。
她了他的发,抚摸消瘦得脊骨凸出的背,缓慢轻柔地重复几遍那三个神奇的汉字组合。当他习惯这三个字,她想,也许夜晚多少会好过一点。一点点就行。
他回家,没听到任何动静,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祝栖迟选择离开了。
接着,大门敞开的卧室里传出一声嘟哝,很轻。颜西柳一跃而起,跑进卧室。女人没有走,背对着他躺在床上,听到声音,转过脸来看他。她注视着来人的方向,可他的影没有真的被她看进眼里。祝栖迟的脸色平静得好像死人一样,眼睛深陷在眼眶里,目光空而遥远。
祝栖迟一边看电影,一边琢磨这件事,想着想着把自己逗笑了。她都不知他还会有这种心思,因为另一个时间点的颜总,可是欣然接受并妥善利用放在面前的新型杀伤武,将冷血和心狠作为勋章一样在她面前炫耀。无需隐藏彼此,那些黑暗的过往丰富美味,阴沉炽烈,足够喂饱彼此,甚至让对方吃不消。
他好像想把形象塑造得正面一点,至少在她面前。
“还有,嗯……我能出门买吃的吗?不会跑去工作的。”颜西柳问。
他先松了一口气,沿着厨房门板缓缓下,坐于地,装着食品打包盒的袋子歪在旁。
她整个跌入回忆之中,视野所及的一切看起来都遥远而冷漠。她的脑海中升起了一种熟悉又奇怪的错综复杂的感觉,混合着恶心与怀旧。与卷土重来的饥饿。
祝栖迟安过他,一个人不可能经历过那么残忍冷酷的暴行,而完全恢复正常,所以无论他想撒还是别的什么,对她开口就好了。
在思考接下来怎么办之前,他开始想她。
青年把她搂在怀里,抚摸她的脸,试图从不再细腻光的肤上读出她所经历的年年岁岁,试图了解她对自己的优容、默契和心照不宣的理解究竟来自何。她也有伤口,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没有任何爱与同情能使之愈合。
雨已经小了,但外面还是很冷。入冬的H市降温很快,上周还只需要夹克衫,这一周就已经到了找出羽绒服的地步。祝栖迟很高兴自己能窝在家里不出门。颜西柳的伤好得差不多,正忙着联系这些年在城寨中布下的暗线。官方解释是因为人情而愿意跟他干活的朋友,实际上是不是威胁和把柄更多,大概谁也无法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