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抱里的温躯僵直了片刻，两只幼的手绞在一，从前背到后。悄微微地，他红了耳朵。床几案忽然飞来簌簌响动，像纸张被风掀动的脆声。

        作没听见的样子，广陵王托了小贾诩的一侧脸颊，笑：“文和来到这里以后，还没有出去看过。”

        长而厚重的睫羽过指腹，小孩半迟疑地问：“殿下？”

        这几日没有外人来王府，小贾诩见到的人少之又少，除了一位婢女，就只有广陵王。再愚钝的人都能咋摸出来古怪，何况他并不愚钝。这多半是广陵王不愿意叫人看到他。可今天……

        “观书应当先破万里路，这是文和先说的。”把孩子的长发捋到耳后，她柔声，“明天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迎波神？”

        星光瞌睡着眼，困顿地倚在人肩上，是整个的深夜了，人声沉入宁静的漩涡里。

        心知君綷縩地飘到广陵王耳边，着她一只耳朵说：“你想干什么？”

        “我想出去玩，小孩也想出去看。刚好一去凑个热闹。”

        “广陵王殿下为社稷殚竭虑，总有忙不完的事。区区一个西凉幼童，怎么值得殿下大费周折。”

        她轻声地笑了：“原来文和是觉得我这几天懈怠了你的事。”

        心纸君冷哼了声：“在下可没有那么这么不自量力的想法。”

        “那文和认为我想干什么？”两手指攥住了贾诩的纸手，她凑近了他，“你是怎么想的？”

        因着她旁睡了个酣梦的小孩，所以一切声音都压得低，需靠得极近才能听明白。太近了，近到即便是那样漆黑的帷幕里，贾诩也能把她的五官看得一清二楚。

        “你……”几十上百的计谋在脑里转过，又碎在眼前人狭了笑的眼睛里。他卡了半天才找回阴阳怪气的语调，但声音是嘟囔出来的：“殿下的计谋，又怎么是在下能想到的。”

        “文和也一起去吧，嗯？”她渐渐地轻了声音，“要是担心我趁人不备把他丢进水里，你就把毒粉带上。”

        心里的念被拆出了壳，心纸君的动作迟滞了些许，他望了眼广陵王。她是带了笑的语调，然而眼里没有笑，低着声音又说了句：“怎么样？”

        轻柔的语转圜了温度飘到心纸君上，贾诩没说话，于是一只手指摩挲上心纸君的。手指搓着纸片小手，柔柔地走到贾诩的面颊上。她是没能摸到什么的，只是倚着纸片轻抚。纸片在碰下细细碎碎地响，是贾诩提了纸拐在她手指尖戳了又戳。

        她的手指些许转了方向。

        “……广陵王、你这个人！”纸片窸窣地抖了下。

        那当然是有感觉的，心纸君的面颊飞了酡红，他弓起了子，略略躲开广陵王的手。呼了口气，广陵王轻轻地拂过他的额尖：“凉州绝域殊方，山脉隔绝，终年被积雪风沙环绕，和广陵不一样。广陵四季雨水丰沛，春有霪雨夏拥雷轰。西凉有西凉的景色，广陵也有广陵的独特。”

        勾过，她正视了白垩，不知是跟谁说：“来到新的地方，总得有人带着看新风景。”

        抚着他脸颊的人缓慢地矮了手指，一歪，面朝向心纸君的方向阖了眼。

        垂了眼睫看着广陵王，思想的浪在深夜掀腾着。不同于人类的五官，心纸君的五官简易，然而对人的情绪感知异常灵，半点都藏不住。他那日和广陵王起了争执，自以为自己是冷腔冷调地嘲讽了一番广陵王，然而那人静了片刻，把铜镜挪到他面前，镜中，他潜藏的情绪全呈托在面上，一览无遗。

        只望了一眼，贾诩便瞥开了视线。

        “先生真是那么想的吗？”她低声，“文和就那么不信我吗？”

        耳被回忆的雕凿声震了。等他回过神来，玉轮已偏到西方。长长地凝望了床人，半刻钟后，贾诩提了拐杖在她掌心碰了三下。那是约定的暗号。

        [4]

        五月五的早晨，王府屋舍刚披了朝霞的轻纱，两匹金鬓枣红便一前一后地从正门踱了出来。

        为首的人不时扭过朝后看，缀在后方的人笑微微地一拍颈，赶了几步追上在前方人。一抬眼，彼此的眼睛遇上了。

        “怎么了？”广陵王笑。

        小孩摇了摇，驱使匹朝前走，走了没几步又掉回来，长睫下是四乱晃的眼光：“……殿下、殿下能教我怎么授衔吗？”

        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人一，广陵王笑：“文和想要的话当然可以。文和已经得很好了，只是有一点地方需要改进。先从脚掌开始，脚掌不能整个贴在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