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烟霎一霎眼儿,微微坐正,不难判断里头装的是用过的废药渣子。
这会子额上浮了一层汗,左右再确认过,便是命着房里几个丫头堵好自个儿的嘴,遣了她们退下。
这才微微起身儿辞过。
几个姑娘依旧在耳房候着,这回沈水煣倒沉稳了许多,兀自坐在炕上,离着几人甚远,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真真一句话,得罪了三个姑娘。沈水炘捧着茶盏的手一抖,不敢说什么,偏头去看一壁儿的水烟。
想着睡了这许久,夜里怕是再难入眠,水烟轻叹一口气,这便又是出了神儿,脑中闪过今早的事儿,不觉心中烦恼。
几句话下来,果然引得沈水煣如芒在背,她将茶盏重重一搁,嘴角带了一抹嘲:“绾妹妹何时与四妹妹如此好了?人家三妹妹都不曾来问一句,你多嘴什么?”
估摸着传晚饭时候甚早,这便央着玉簟进来,拿几本书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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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姨娘闻言,轻叹过一气,嘴角如释重负的扬了扬,温声道:“我只一门心思觉着愧于五哥儿罢,姐儿既这般讲,那便再没什么。”
待着伺候过穿了衣裳,再抬眼时,外头早已上了灯,照着她眸子明亮亮的。
她用帕子包了一小块药渣,细看了看,朱唇微启:“可查过?”
才翻看一阵儿,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听外头有吹灯的声音,却是没理会,再翻过一页,才听帘子被掀开,一个生面孔的小丫头进来,只迎她去慈安堂。
用过午饭,眼看无事。水烟便是昏昏沉沉的睡了一下午,再醒时,只觉得浑身酸痛难耐。眼看近黄昏,各院儿忙了起来,外头有了人声儿。
“姨娘留我,单为着同我叙那日的事儿?”沈水烟无意听她再说,出言打断,眉眼依旧带笑的抿了口茶。
冯绾娘面上微僵,青一阵儿白一阵儿的,过了一气儿,才勉强含笑说了句:“是妹妹多嘴。”
想着一下午她却是错过许多的,祠堂那头,她二姐姐性子倔,劝了几回都不肯低头,眼看跪不住了,才勉强去东院儿那头服软,这事才算翻篇过去。
想过一阵儿,见主子不曾说话,便又是补上一句:“只那老大夫特吩咐过,胎心未稳的妇人是要慎用的。”
水烟轻捧着茶盏,呷过一口,悄悄瞟了旁处几眼,却见她四妹妹晏晏的对她笑,眼瞧她脸颊处好了不少,划破之处消了肿,淡淡发黑,她便是放下心来。
把算着时候,如若宁姨娘已有孕几月,那前阵儿孙氏的刁难便都说的通了,沈水烟细想过一阵儿,心中暗叫不好,眼看药一刻未停过,宁姨娘肚里的孩子是否能保下,倒是难讲的。
这话头又莫名其妙引到了她这处,沈水烟心中暗叫倒霉,面上不显,嘴角噙了抹笑:“绾妹妹问过,我倒不至于那般没趣,再问一遍。”
这会儿打发过院中打杂的小丫头,玉簟放了卷着的袖口从外头回来,见着姑娘默坐在炕上,便微微出声儿来唤她。
歇过一阵儿,才见水烟不紧不慢的撩起眼皮,轻轻看她。
一路无话,回了自个儿西院儿,容着小丫头打过铜盆来净手,微靠在凭几上阖目稍歇。
冯绾娘闻言,视线飘到沈水煣处,见她并无反应,微微颔首,装作没头脑的轻吐一句:“好在伤的不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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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渐浓,爬过院墙升至中天,毫不吝啬的洒下暖意,烈日透过窗子照进来,灼得人头脑发昏。
“四妹妹可好些了?”冯绾娘察言观色,轻轻一笑指了指沈水炘的伤处。
中恼我,那日之后我自是......”
玉簟得了主子默许,从怀里掏出一小叠包得甚好的油纸,小心翼翼的打开四角,递在水烟面前。
只叹时机未熟,倒也难行事。
宁姨娘没想到沈水烟会如此堵她,笑容滞了滞,讪笑着掩过,却是迟迟不开口。
水炘自是没料到她会开口,谨慎的瞥了沈水煣一眼,眸光收了收,柔声回她:“姐姐挂念,得了大娘子的药,自是不疼了。”
水烟听过,不曾再说什么,脑中闪过补药的事儿,思忖一瞬,终是不好问出口,言下无话,听着门下帘子动了动,外头传了玉簟的声音。
“婢子应姑娘吩咐,特挑了一处小医所问过,这里头装的确是清热补气的药。”玉簟轻声细语地答。
水烟望着汤面上漂浮不定的茶叶,脑中闪过什么,定定心神儿,缓缓开口:“五弟弟的事儿自是由父亲决断过,旁人心中早已明了,姨娘既没做什么,何必自个儿绕不过。”
听到这儿,水烟心头微颤,想过适才在慈安堂宁姨娘吃药的举动,却是证实了猜想,心中后怕,只觉得后背起了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