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的一声尖利的长音在贾队长身后响起。这是步塘向管福根队副传达一起围堵命令的响箭。几乎与此同时,对面山腰的树丛剧烈的摇晃起来:早有默契的管队副已经带人下来了!
虽然没听到铳声传达的围堵信号,当时的情况也容不得贾连旺多想,吼了声“并肩子堵”,当先冲下山坡。
一瞬间就能想明白这些,贾遛子的名声真不是白来的!
再向东看,最后那拨骑马的也能看出端倪了:隔了半里路,就能感觉到被夹在队伍当中的几个很有一股子气势,这是普通商人可装不出来的!
等到这些人平安离开,大家都会松一口气:来年的平安差不多就算有保证了。相反,如果来人因为各种意外原因陷在城里,就该知县大老爷睡不踏实啦:山贼们并不知道哪些人能抢哪些人抢不得。比方说,告老还乡,或者回家奔丧的官员,以及他们的亲朋故旧家眷子侄。看着是口肥羊,结果闯下大祸,引来大队官兵围剿,那便得不偿失了。大家为的都是口吃食,不值得真丢了性命,对吧?所以,偶尔遇到拿不准的主,山大王们都会好吃好喝伺候几天。如果县里递出消息,对方大有来头,除了恭恭敬敬的礼送离开,还要搭上些“心意”。有时候,县太爷还要装模做样亲帅衙役和百户所的兵丁们来场“兜剿”,新入伙的,或着大王瞧着不顺眼的家伙,也许有几颗脑袋就此搬家,变成双方桌子下面交易的一部分。
当先的几个公差消失在视线里,第二拨行人也走过眼前。
所以,行人跟着公差,最安全。除非极端情况,再厉害的山贼大王一般也不会动哪怕落单的公差。出远门的公差也愿意与普通客商搭伙:一路上好吃好喝啊!
这种事是相对的,是一种潜规则意义上的平衡。比如,采办年货的真被苦主认出来,官府推脱不过无奈拿了,半夜也会悄悄放掉。怕就怕在太爷是个初入官场油盐不进的愣头青,二话不说一顿板子劈里啪啦当场把人拍死了——那就完蛋了!往后,只要有机会,大王们会专挑容易惹出乱子的过往客人下手,男的大卸八块砍了,女眷轮流糟蹋完了往官道上一扔,诚心恶心死你,然后换个山头逍遥去了——满腔修齐治平热忱的太爷就等着被上面往死里整吧!
包括那个骑马的。
贾连旺摆摆手:“别费劲了,追不上啦。”几十丈的距离,足够那帮家伙的马匹跑到全速——他们不需要顾及马力,一路狂奔回县城就安全了;斥候们如果催马跑到脱力,可能就回不来了!
还没等贾连旺纳过闷儿来,西边隐约传来一阵嘈杂,紧跟着,刚刚走过去的第二拨人开始往回跑,嘴里纷乱地喊着:“中伏啦”、“有贼人”……
虽然都是便装,可贾连旺是谁?当年陕北榆林一带赫赫有名的贾遛子谁人不知哪个不晓!眼神好,脚底下利索,多少次从官家眼皮子底下全身而退的传奇人物、叫花子山贼中的翘楚!否则怎么可能在边军将领为骨干的队伍里做到主力营的队官?等这行人走到近前,贾队长一眼就看出了问题:这些也都是吃公门饭的,而且,都还是好手!看年纪、看眼神、看步态、不用问,错不了!各人腰里背上还都掖着藏着家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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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十丈外的那几位官员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由于早有心理准备,众人没有任何迟疑,调转马头,向渑池方向催马而逃。
虽然想不明白,贾连旺也不能再吹哨联络了——刚才隔了百来丈,这帮人听不到,现在就在眼前,只能看管福根的反应了。
可是,怎么会隔那么远呢?
敢情刚才那两起儿,都是给他们趟路打前站的!
发现最前面的几个公差出了事,这家伙拨转马头想往回跑,但距离偏偏不远不近:对马匹来说,距离太近,刚刚从慢步溜达转到小碎步,迎面便撞上了几杆长枪,只能收住脚停下来原地打转卸掉刚刚积蓄起的一点动能、对贾、管等人来说,距离恰好,马匹还没加速到跑出性子来收不住脚,兄弟们的几杆长枪刚好放平!
第二起儿的家伙们都被截住了。
西边传来一阵马蹄声:大部队也发现了问题,这是他们派出来侦察的马塘。
镖局更一样。镖车插个小旗,趟子手边走边吆喝:“振……远……”,铜锣敲得铛铛的,唯恐别人听不到,也是这个道理。埋伏的大王们一听,哟呵,振远的朋友?算了,不出来了;或者,卖个面子,出来场面上比划两下,抱拳说一声:“厉害厉害,振远镖局名不虚传在下佩服”扭头便走,那是让你知道:咱不是没遇到,是给你面子!传出去,镖局生意能不好么?反之,只要是你家的镖,出了城门就麻烦不断,过一座山头就被拦一回,往后谁还敢找你?等着关门喝西北风吧!江湖上说,镖行行天下,靠的是交情,而不是功夫。说的就是这个理。
这些是官爷!
不明的人趁天色将亮未亮城门甫开时混进来,有的住客栈,有的住镖局,有的,甚至会趸进某个捕头家里。采办年货时,他们出手很是大方,而差爷们则会不远不近有意无意的辍着——这是种灰色的无声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