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甄鑫弦才终于明白,前几日在旅馆他不小心撞见穆岛换衣服时,为何那人的第一反应是揪住上衣,就像在掩藏什么秘密——他的左肩有一枪伤,岁月久远,伤口的肉微微泛白,虽已看不出最初的狰狞模样,两人还是倒了一口冷气。那伤口的位置实在是令人胆战心惊,若是再偏几分几厘,恐怕世上就没有这个人了。
甄鑫弦猛地扭看向甄友乾,想要问他发生了什么,却看到那人也是一脸震惊的表情。穆岛戳了戳那陈旧的疤痕,像是在抚摸自己的功勋:“被二爷领回来的第三年,我替他挡了一枪,还好我命大,没死也没残。或许二爷是因为这个看中了我,才让我他干儿子……”
穆岛突然笑了两声:“乾哥,你不会真的相信那个说法吧?因为我成年了,二爷要送我‘十八岁成人礼’,所以才正式收养了我?”
甄友乾沉默了半晌,问:“为什么?”
他的话没没尾,但穆岛听懂了,他们之间向来有种无法言说的默契。
“因为我在赌一个输赢。”他答,“输了无非就是一条命,或者白挨一枪,但是赢了的话,我才有机会往上爬。”
穆岛看向甄鑫弦,想起了他们在法式餐厅里的“赌局”。那日他也赢了,他的察言观色,他的直言相告,让他赢下了那场战斗,但是兜兜转转,他又输了个彻底。
听完他的话,甄友乾觉得有些伤感:“可是……即便你不这样,即便你什么都不是,我也会一直护着你……”
“别开玩笑了。”穆岛打断了他,“我不想靠别人的施舍过日子,所谓的‘怜爱’,能维持几年?”
“我……”
“现实不是摆在眼前吗?如果我褪下这层,你是不是早就……已经对我下手了?”
甄友乾难以反驳,心里那点小九九被人扒得一干二净,只好闭上了嘴。穆岛深一口气,又:“我为二爷挡的这一枪,老爷子是知的,我承认我居心不良,但仅此一次。这是我的战功,也是我的耻辱,我原本坚信付出就有回报,我本以为我那么努力,理应得到这一切。可现在我才发现,失去它只是你们一句话的事情,失去它的理由也相当可笑。”
“我的真心与努力就是个笑话,我想当个人,到来还是一条狗。但是除此之外,我还能坚持什么呢?我已经,用尽全力了。”
“所以,拜托你们,就当我求求你们,放过我吧,行吗?”
他的嘴有些发白,声音越来越小,几乎轻不可闻:“乾哥,这么多年了,我是真的,当你是我亲哥。”
男人像是被电了一下似的,从到脚打了个激灵,过了半晌,他指向甄鑫弦:“那他呢?”
他不甘心地问:“从今往后,你想要他维持什么份?”
穆岛疲力尽地抬起了,与甄鑫弦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紧紧抓住了衬衣一角,隐忍的泪在眼眶里打转,他忍了许久,还是没能控制住那不听话的。穆岛撇过去,在数次呼之间同自己达成了和解:“我是你弟弟,那他理所应当的,只能是我四叔。”
吴彼终于把家叫了过来,门被推开时,甄鑫弦站起了,低看着将自己缩进壳里的蜗牛,态度诚恳,又无比坚定地说:“穆哥,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理所应当。”
他接过医药箱,转看向甄友乾:“你们能回避一下吗?”
“干什么?”
“不干什么。”他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摊开了穆岛的手掌,“我想和穆哥单独聊聊。”
他对男人这么说着,却是抬看向了穆岛,羽睫轻轻翕动,凝望的目光像是鼓满船帆的一阵风,努力将破败无力的船只向遥远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