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城军每月给顾麻子开大洋,比起平百姓子算多,三百大洋。抛开他的各私产,养活这大宅子里的佣人、太太没大问题,但也就阔不了。军里不服他的,除了瞧不起他土匪出,另一面儿呐是嫉妒,他不财,但皖城军里人人都知他阔,晓得他乡下有田,城里有铺子。领着三百大洋,要理的事儿不少,受的气也不少。着步兵团的旅长姓夏,娶了七个太太却没个一儿半女,脾气可了不得,事儿多,每回顾麻子和其他团团长汇报军情,没个大半天不算完,好似他们是他家里姨太太,听他拿酸话刺耳朵。
顾麻子苦出,宅子里明令不许抽大烟,打牌这项便准留下来。毕竟女人扎堆的地方,没点消遣便围着诉苦,苦嘛,是越诉越有,本没有的,也得给别人挑出点儿来,一觉得苦这心就空了,空着空着就要拿点东西填填,这大烟就上了。
他又那样岔开坐,给顾麻子提醒这一下,并回来抬瞧他,抹着脸上汗,一点儿也没把顾麻子的话听进去哩,着嗓子:“你有你的事儿,咋还不许我自个儿的事啊,没你这样霸的人。”
他在前院吃过午饭,伸着腰骨回后院,远远便瞧着一地的笋壳。姨带剥着,丫、妈子自然不能闲,这可苦了王妈,一白肉贴着褂子料,的沁出汗来,见顾招怀来了,苦着张脸:“当家的,你可劝劝姨哩,这哪能是她干的活哟。”她红着张大脸盘子,不像可怜四姨,倒像让顾麻子可怜可怜她。
梁景笙眼睛给汗浸的亮亮的,抬恼他,拿笋壳子丢他:“谁敢骂你,凶巴巴的,我烀好了,不、不让你尝!”顾麻子这会儿倒笑着,努嘴“哦哟”着,“瞧瞧,这是谁在凶?凶大王岭大当家的,你占一份儿哩。”
“嗳哟?”顾麻子扭瞧他红扑扑的脸,“我哪敢吃,菩萨才能吃呐。”他话音刚落,梁景笙凳子一挪,刺耳嚓的一声响,离远了顾招怀,埋着继续剥笋壳,“不要拉倒,我晒干留给我娘哩,一条也不给你。”
王妈给他的话吓一大,掐边不晓事抬着的小梅丫手腕子。
梁景笙晓得他挤兑自己凶,扯着凳子凑到他边,先了声儿带点哄人意思:“笋子晒干,冬天给你烀肉吃,好不嚜?”
梁景笙给他说得窘,偏过去,背对着他剥。顾麻子正了脸色,走过去拉他,不顾他挣给牵到井边,给他洗手上的笋,也不抬吩咐妈子,“去厨房
顾麻子好端端问一句倒给他呛,先沉了脸,酸言酸语自个儿喃着:“是,我是霸,可也居不了这院里第一哩。”
再瞧梁景笙,哪还有个样儿,卷着袄袖子,在那儿默不作声地剥,发丝儿都要给透喽。顾麻子搁丫手里接过张椅子,坐他边儿,低声同他说话:“你是怕院里妈子们不晓得你是个男娃娃,掰这一堆回来,得剥到啥时候?”
顾麻子搁书房一待便是一上午,理大多是掠寨子的事。军饷得发,这大烟就得种,可不是哪个寨子都答应给皖城军种罂粟,谈不了只能抢,一拨拨的兵过去,一爿爿的罂粟种上,开那粉的、红的、白的妖冶的花。这世坏了,也只能更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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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麻子听清了,挪着凳子离近他,脚碰他的脚,“嘀咕骂我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