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景笙没忍住，嗤嗤笑，笑声没掩住，给人听着，笑着的弯眼睛对上陌生的一张男娃娃脸，眼镜儿，镜框里的圆眼睛讷讷，像只呆鹅。梁景笙给逮住也不怕，大大方方隔着假山问人：“你们的国文先生真有这么凶哩？”

顾麻子瞧他颈子，答非所问：“妈子给你遮啦？颈子那儿。”他不提梁景笙不想，一提手心便给挨了打，气鼓鼓的，他仰着脑袋，“往后不给你亲哩，咋能亲得那么重，拿粉给搽了才遮住哩。”

是还早，谁晓得回了趟娘家，回来倒细心张罗起来，让莲妈偷偷请了城里最有名儿的媒婆——杨婆子。前院的地儿比后院大，一出垂花门，远远立着块影，绘蓝彩水墨画儿，左右两扇屏门，妈子每回回来便从那儿进。前院十字路间儿堆有座假山，三四人高，山栽几株矮松树，山底水不断呢。今儿前院可热闹了，大都是陌生面儿，脱了学堂衣裳，稚气脸子藏着兴奋劲儿。

梁景笙没细瞧过前院，拽着丫走下院里，到假山边。听妈子说，这假山的里养着大鲤鱼哩。水里栽有些睡莲，梁景笙伸指掀起一片，还没掀几高哩，就噗通几声，是鱼翻了尾巴，把水溅到小竹袄子上。他大了胆子，掀开几片睡莲叶子，赫然瞧见几尾乌鳞鲤鱼，嘴一动一动吃水呢，给他拿指戳，全散着逃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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伺候梁景笙的三个丫怕生，跟在他后跟小鸡崽子似的，瞧见个男学生便红了脸。可不嘛，为了不脚，说是邀同学来家里玩便是正儿八经地邀，男女学生都有。顾招怀同大在正厅，他俩得帮衬大少爷招呼，连着烟儿与莲莲都给押着，寻不到由出来。

忽地，假山后传来几声，是小年轻的声儿，脆、清！梁景笙踮脚从假山凿出的里瞧，好几个晃动的黑脑袋，短短的发，清清晰晰的下颌哩。小梅丫最小，胆儿也最小，听着声音来拉他的手，“姨，那面儿有人哩。”她说着，假山那的话也说着，梁景笙支起耳朵听，正说学堂里他们那位教国文的古板先生，说他山羊长脸子，枯叶长胡子，最不通，伴个气急的，说有回未交上作业，给罚着站了两钟十五分钟。听听，记得多清哩。

他们耗着，顾招怀从正厅出来，人没走近，声儿先到：“四丫。”音儿一落，大梅丫忙扯他袖口，“姨，当家的叫呐。”梁景笙扭，手先给攥住。顾麻子这个名响亮，唬住五六个年轻男娃娃绰绰有余，他光站着啥也不干，便能叫人惧，当下是个个都溜了，扎进交好的女同学堆里。

他不

哗啦啦，长衫摆子过长衫摆子，一伙儿男娃娃，全从假山后过来了，气势汹汹的，眼神全落在梁景笙上。三个丫胆小，跟三只耗子样儿，溜到梁景笙后探探脑，瞧他们瞧自个儿姨，作纸老虎模样：“你们！你们不许瞧哩，这是我家四姨！”

这群男娃娃有五六个，给大梅丫一唬弄，倒怯起来，却也还敢偷瞧人，梁景笙本来就是男娃娃，不怕他们瞧，走近几步又问：“你们国文先生真是山羊长脸子嚜？”他们哪敢认，在背后说先生的话说，还给人听了去，个个都不答话。

顾麻子想说话，给梁景笙截了先，“当家的，我也想瞧秋二小姐，你瞧过没，指给我瞅瞅。”